第十一章 陷鬼地玄天荡秽 出丧魂吴女留人
就在吴灼魂以为自己将死之时，那小道士却无视了她，与她擦身而过，径直向前走去。把吴灼魂晾在了原地。
这并不代表她没事。
黑sè烟雾在与小道士错身的一瞬间，就将她裹挟了进来。
血光蔽日，一片yīn惨。一个个惨不忍睹的恶鬼飘荡在她身边，残肢断颅处沾染着腥红的血水。凝结的怨气在化地天王的青sè帝袍上结出了寒霜，空中的血雾凝结成小血珠，挂在结了霜的袍子上。
尖叫、痛哭、哀嚎、狂笑……千种声音充斥在吴灼魂耳边，时而又有温柔的男声细语，时而又有苍老喑哑的诅咒谩骂。她的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，像是兴奋又像是恐惧。鬼气已经侵蚀了她的情绪，欲要撕开她的yīn神，夺舍她的肉身。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，无法动弹，任由自己慢慢死去。
但元yīn毕竟不是童姥妖道，虽然他在气头上，但看到这么一个青光闪闪的冉须青年，也明白对方不是丧魂地中的人，于是随手拉住了吴灼魂。
吴灼魂刚刚只在鬼雾中待了一刹那，可却感觉自己已经死了无数次。也是她情绪崩溃绝望，yīn神的意识不再设防，让大量纯粹的怨念给影响了。让这密密麻麻的孤魂野鬼，把自己临死前最后一刻的印象放在了吴灼魂的脑子里。
一只小手将她抓住，她只觉到一股温暖顺着小手传递到她心里。这不是心理作用，而是确确实实有一股子阳气传给了她的yīn神。除此之外，还有大量的护身咒法也蔓延开来，把她同元yīn一起包在里面。
元yīn耷拉着脸，噘着嘴，皱着眉头，一句话都不说。被他抓在手里的吴灼魂更是不敢吭声，心里完全升不起反抗的念头，甚至有些欣喜，觉得这妖道手下留情，能让自己活着，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。
走到巷子深处，除了殷红女尸，其它的所有鬼魅yīn灵均被招魂幡吸引，甚至此前被虎头双刀给斩成鬼气的一些弱小yīn魂，也在鬼雾中重新凝聚出现。
唯独丧魂女尸丝毫不受招魂幡的影响，诡异变形的面部朝着元yīn，仿佛在盯着他看。下巴嘎吱嘎吱作响，嘴里还噙着化地天王的鼻子。
“还给我。”元yīn噘着嘴吧，生气地对着殷红女尸说道。
但殷红女尸没有半点反应，似乎没有神智。依旧直愣愣地盯着元yīn，嘴巴一张一个嘎吱作响。
“再说一遍，还给我。”元yīn又说道。
身后的吴灼魂听得有些纳闷，还给他？这童姥妖道这么厉害，一个猛鬼还能偷了他的东西不成？
“还给我！！！”元yīn大声喊了起来，就像是一个被抢了零食的小孩，歇斯底里地大叫。
鬼雾沸腾，里面的鬼魅yīn灵感受到了元yīn的情绪，惶恐地东西乱窜。
也就在这时，那殷红女尸突然高高跃起，突袭元yīn。
“还给我啊——！”元yīn根本不在乎，抡起招魂幡朝着女尸砸了下去。他这几声尖叫，与其是在跟某人沟通，更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。
……
“师父，人丢了魂，不是只要收一次惊就好嘛？”
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小胖子和一个白发青年站在床边，床上躺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，闭目不醒。白发青年摸了摸小孩的脑门，帮他将被子轻轻盖上，然后走出了房间。
小胖子一颤一颤地跟了出去，回身将房门轻掩。
随后，小胖子对着白发青年说道：“可是我看小师弟这情况，白天刚刚收惊，晚上又做梦丢了魂。这样反反复复，跟师父你之前讲的不一样啊？”
“你小师弟不一样，比较特殊。”白发青年道：“他体质有异，并非肉体凡胎，没有五类桎梏，锁不住真灵魂魄，轻轻一惊便会失了魂。寻常收惊对他来说如拽纸鸢，天地欲夺他造化，我等勉强系住一线罢了。”
“那我们为什么不给他做个桎梏呢？”小胖子挠了挠头，问道。
“当然要做。”白发青年答道：“但元yīn现在才四岁，为时尚早，等他髫年，换了牙，才能给他做。”
“为什么要换了牙才能做呢？那时候小师弟都八岁了，我可早就下山了。”小胖子丧着脸道。
“换了牙，身体不再有损，做的桎梏不会因为旧腐新生而有失圆润。”白发男子说道。
“那师父，这桎梏要怎么做呢？”小胖子问道。
“明早说吧。”白发青年缓缓道：“先去回房睡了。”
话虽如此，小胖子还是叽叽喳喳问个没完，但白发青年却不理他了。
……
“你回来了……”
汪琴模样的缚行尸眨巴着眼，站在元yīn面前，看着他。
不知道是因为初生，还是其它原因，这缚行尸只会说四个字：“你回来了。”
“哼，好歹一尊地神，偷鸡摸狗。”元yīn虽然还嘟着嘴，但明显气是消了一大半。
他从缚行尸手里接过金红sè的霜霖录，塞到衣服里。又取出一片布，绑了几根红线，再将红线绑在一旁王德顺的生魂上面。
那布片叫做路引，是从王德顺衣服上撕下来的。
“你放心吧，你偷了我的霜霖录，搞得自己道场起了异变。但这总归还是怪我，等我把这yīn神送回去，就回来帮你。”把东西都收拾好，元yīn皱着的小眉头总算松开了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缚行尸又眨了眨眼，似乎有些开心。随后抓起地上一动不动的殷红女尸，消失在了原地。
看着缚行尸离开，元yīn这才放开抓着吴灼魂的手。因为那股阳气的补充，吴灼魂维持的化地天王并没有散去，所以她的yīn神看起来还是青sè帝袍的冉须男子模样。
见元yīn放开了自己，吴灼魂心知这是要安排自己的去处了。她心头一急，当场跪在了地上，道：“天地浑气遮我眼，不识公子神仙颜。怪我一时贪心念，妄想脱身化金蝉。我命本是咎由取，天恩公子发心善。小人愿做车马婢，还望公子莫嫌小人贪。”
请神上身之后，一举一动虽然有着自我意识，但表现的形式却不受自己的掌控。吴灼魂所请的化地天王，说话自带诗腔。她原意是说，自己被贪心遮蔽了双眼，见到真人没有当即拜倒，而是妄想逃脱。现在真人留了她一条性命，她定会鞍前马后伺候真人，以真人唯命是从。
吴灼魂当然不会说自己最初想要杀了这童姥妖道，这种话说出来，那可是自寻死路。不管对方知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，好歹这样说话，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。对方把自己拉出鬼雾，定然是有着别的要求……只要暂时满足了他，起码性命无碍，说不定以后还能找机会逃走。
只是，被一个童姥爬在身上……感觉会不会很怪？吴灼魂想到这，若是肉身在场，定然会红了脸。
元yīn却是被他弄得一头雾水，他此前没有认真观察这个冉须男子，现在看来，这不是北府洪门化地天王李通天吗？
为何这李通天要跪在自己面前求着当自己的婢女呢？元yīn怎么也想不通。
不过师父说过，下山之后人心险恶，有便宜事千万不能占，免费的东西更不能碰，其中肯定有诈！
“你从哪来的回哪去把。”元yīn说道：“我师父说了，这种便宜事我不能占。”
吴灼魂听到这话，最开始还以为这童姥妖道在诈她，连忙道：“不敢不敢。”之后见元yīn真的要离开了，这才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。
元yīn不理会吴灼魂，抬起头来。他刚刚生气，施了斗姆乾坤咒，打破了yīn神界和现世的通道，弄得垃圾场中起了雾，yīn神界中更是黑云压楼。
此时拿到了自己的宝书，也找回了王警督的生魂。接下来便是要将自己弄出来的这些东西清理干净。
只见元yīn走了一个古怪的步伐，这步伐乃是罡步，也叫走九宫。在之前施展斗姆乾坤咒的时候，元yīn也是在脚下走了个九宫出来。只不过这次的九宫顺序与斗姆乾坤咒不同。
脚踩九宫，左手掐出玄天上帝指，满天鬼气森冥，元yīn却观想天空中日月当空，口中念叨：“yīn阳成象，天地分形，昼夜既殊，昏明有异。所以清浮表质，九天为先圣之都；浊厚流形，九地为鬼神之府。九天之上，yīn炁都消；九地之下，阳光永隔。由是幽冥之界，无复光明。当昼景之时，犹如重雾；及昏暝之后，更甚yīn霾。故我然九狱之神灯，救重泉之苦爽。灵光下烛，焕明北府之昏衢；和气潜臻，解释丘寒之冰浦。即得风雷静息，桐柱停闲。一空地狱冥司，无留滞之冤；共上天堂仙路，有超昇之果。福霑幽显，庆及后昆！”
这段声音念得温润如玉，元yīn虽是童声，听起来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安宁。而随着他的声音起伏，yīn神界原本黑压压的鬼气居然开始澄清起来，过了一会儿便一干二净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。
在现实中，雾气中的两栋老式楼房消失不见，随后雾气也慢慢散去。
看着荡秽咒生效，元yīn对站在旁边发呆的化地天王道：“我要收法了，你打紧回吧。”
吴灼魂这下才是如蒙大赦，连忙出了yīn神界，魂魄归了体。
坐在空地上的吴灼魂睁开双眼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。她站起身来，顾不得收拾东西，正欲逃走，却看到不远处的童姥妖道举着招魂幡，手里拿着一根绑了红线的布片，在原地走了几步。
而后，周围弥漫的雾气唰地一下消失不见了。
吴灼魂本以为今天开了眼界，先是遇到骇人鬼雾，又是目睹童姥妖道一句咒语荡尽百鬼。没想到此时看到的才是神仙之术，她一直以为刚刚见到的是童姥的yīn神，却没想道居然是肉身进入yīn神界！
“诶？姐姐？”元yīn收了斗姆法，看到远处站起来露了半个脑袋的吴灼魂，有些惊喜地道：“我刚还担心你的安危呢。”
“……”吴灼魂听了这话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。这童姥刚刚才说要放了我，让我哪来的回哪去，怎么现在又叫住我了，莫不是脑子有点问题？难不成是个疯童姥？
“姐姐，我刚刚找到那个丢掉的生人魂了，你能不能再开洋汽车送我一下？我怕去晚了出现变故。”元yīn问道。
吴灼魂一听这话，嘴里发苦，心想着：“好嘛，之前果真是诈我。”
但她不敢反抗，走了过来，恭敬地对元yīn说：“听公子吩咐。”
元yīn感觉自己不太懂这山下人，突然对他这么有礼貌，还称呼他公子。不过入乡随俗好了，自己应该大方一点，不要丢了师父的面子。
于是元yīn说道：“额……好。”
吴灼魂听元yīn这样回答，知道自己是做定这婢女了，心里不知是喜是悲。喜的是这童姥神通广大，服侍他也不落了身份。悲的是这童姥喜怒无常，自己好歹是一届人物，最后落了个呼来喝去的下场。悲喜交加，心里不是滋味。
她缓步走到车跟前，帮元yīn打开车门，随后做到了驾驶室里。
就在她准备启动车子的时候，元yīn突然开口道：“额……姐姐……”
吴灼魂身子一颤，不知道这童姥又有何要求，难道……
“姐姐你东西是不是忘拿了？”元yīn说道。
吴灼魂听到这句话，松了一口气，回了句：“谢公子。”便下车小跑到刚刚那处空地上，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，拎上包，跑回了车里。
白sè汽车，再一次缓缓驶向来时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