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二十八章陵园
钟思影开车之余瞥了一眼,奇怪男人为何态度突然转变如此之大。
“怎么了?”
韩东收起手机,定力算是挺强的人,笑容却多少勉强:“没事。”
钟思影不疑有它,提高了些车速不再追问。
韩东顺手打开了窗子,八十码的车速,让风凛冽了许多。吹在面部,凉凉的,像能有效排解心里苦闷。
他翻出了一支烟,待点燃之际,被钟思影踢了一脚:“别在我车上抽。”
韩东装没听到,我行我素。
抽了一口,烟雾迅速弥漫在车厢内,被风一吹全散。
韩东很想现在就给夏梦打个电话,问问她之前说的跟邱玉平一刀两断,是否屁话。
并非小心眼的人,他可以接受夏梦在谈生意的时候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,可以不去多想她为何晚归,为何总打扮的让人目光难移……独独计较的只有邱玉平一个。
他的骄傲很少人能看的到。
不屑吃醋,不屑刨根问题。
可,偏偏是邱玉平。
那个在夏梦心里一度比他重要百倍的男人。
韩东到现在仍然心里有根拔不出的刺,于临安酒醉,两人初次同床共枕的那晚,夏梦完全把他当成了邱玉平。主动的让他刚刚血液沸腾,就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下。
他最在意的女人,连在床上喊着的都是别的男人名字。
最在意的女人,在他跟邱玉平甚至是陌生人发生争执的时候,总习惯性的认为他是暴力狂,错在己身。
暴力狂?
韩东这种形容词听多了,自己都开始自我否定,是不是真的有问题?是不是处理事情的手段太过激?
然而想法越重,才自嘲发现,暴力狂这个形容只属于夏梦对自己的看法。
毕竟他身边的任何人,都从没提到过他有任何的暴力倾向。
放弃了打电话的冲动,韩东将烟头丢开,闭目靠在了座椅上。
他跟夏梦可能真的快到头了。
这么彼此伤害,实在太累。
喜欢就是成全。
最操蛋的一句话,让韩东不得不去拿这个安慰自己。给她空间,让她去找更在意她,同时她也在意的那个人。
会是邱玉平还是其它人,跟他无关。她过的好就行。
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,车子不知不觉就到了省军区入口。
嘹亮的口号跟隐约传来的军歌声,将韩东拉回了现实。
他先跳下车,远远眺望着整洁,宽阔的军区大院。潜藏着的那种久违感触,迅速蔓延至全身。
每一个军区,建筑物或许不同,气氛却一定相同。
一张张严肃,站姿笔直的身形属于门岗。挥汗如雨,声嘶力竭喊着,跑着的属于集训中的兵。被教官揪着衣领,强行跟上队伍的又一定属于坚持不下去的新兵……
一切的一切,熟悉的熟悉。
韩东不禁想到了十几岁的自己,来到这里,抗拒的像是即将步入地狱。
蓦然回首,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后悔。不后悔没上大学,也不后悔经历过的所有磨砺。
如果,他从来没有进入过部队,应该才是此生最大的遗憾。
嘴上抗拒,是源于母亲的潜移默化。而心里,跟父亲未尝就不一样,有一颗来到这里,跳动都会剧烈加速的心脏。
钟思影在军区属于当之无愧的明星军官。
两人下车步行进去之后,几乎每一个兵,在路过她的时候都会转首观看。眼中密布着炙热,崇敬,爱慕等等诸多情绪。
韩东相信,荣耀利剑会有这么多人挤破头的想往里面钻,跟钟思影这个教官的关系绝对不小。
枯燥的军营,谁不想天天接触这种女人。便是被传的魔鬼一样,可就算被虐,也是病态的爽快。
而且,钟思影为人不差,口碑不差,心里坦坦荡荡,从没有刻意打压针对过什么人……她的就事论事,人人皆知。
一路回应着,钟思影道:“要不要参观一下荣耀利剑?”
韩东看着左前方位置,像是没听到她说话,指了指问:“那边,就是烈士陵园吧!”
钟思影笑容变淡:“嗯,所有省军区烈士的衣冠,都葬在那里。”
话音刚落,韩东抬步走了过去。
看似很近,却用了足足五分钟才到达近前。
一块块的墓碑,一张张照片。
不到这儿,常人可能永远也无法想象,太太平平的今天。还会有这么多一排一排的墓碑,会有这么多危险。
有的死于军警合作,有的死于维和,有的死于最寻常的救灾现场……
跟上京军区的烈士陵园一般,进到这里,人顷刻间就会变得肃穆,再没任何好笑的事情可以笑的出来。
一群普普通通默默无闻的人,不知道为了什么,躺在了这儿。
韩东一度想不明白这个问题,却很清楚人之可敬。
走着,走着。
韩东跟着钟思影停在了一块墓碑之前。
照片上是一个戴着军帽,穿着整齐军装的年轻人。
二十一二岁,一张格外清秀的面孔,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。
韩东定定看着,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初的维和战场上。就是这个年轻人,成天乐呵呵的,总会在大家都闲下来的时候,拿着副象棋,到处找人玩几局。
硝烟纷飞的战乱场所,调侃的笑声好像还能穿过帐篷,钻进耳朵。
“东哥,我这次要是回国,准备跟女朋友订婚了……你到时候一定得过来。”
“上京军区医院出国留学的名额,东哥你务必得帮我找关系留一个。我得学洋鬼子的东西,造福咱国人……”
“老钱,你这腿没事,等过几天来人把你接回去养一阵子。以后不能教你儿子踢足球,你来找我麻烦!”
“谁让你丫乱逛窑子,得了脏病找我有屁用。我是外科医生,又他妈不治性病!!干脆割了这玩意,我能帮你止血……”
哗然的笑声中,一切越来越远。
韩东蹲下身体,将口袋里准备好的一盒烟跟一个火机放在了墓碑前方,无声寂静。
风渐渐大了,卷起尘土,呼啸隐隐。
钟思影站在不远处,极突兀的,揉了揉眼角,撇过头去。
黎小安的死,是整个省军区的损失,也是她们感受最强烈的一次。
那小子永远都像是自带着一身滑稽味儿,说话方式,性格,都跟他清秀的面孔截然不同,爱出风头,热心,善良。不管什么场合,有他在,总少不了笑声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永远的停顿下来。静蔼,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风停,阳光遮掩,一丝丝的凉意迎面而至。
钟思影理了理思绪,走到了韩东身后轻轻拍了拍他肩头:“走了。”
从没有如此玄妙的一个瞬间,她会完完全全感受到另外一个男人的全部情绪。
芥蒂,至此皆无。
韩东如梦方醒,扶着膝盖起身。
背着身体,先一步往前:“我等会打算回东阳。”
“这么着急……”
“嗯,不太喜欢这儿!”
钟思影拉住了韩东手臂:“没人会喜欢,包括我也是。你以为我一个女人不想梳妆打扮,愿意做一个别人眼里的男人婆?”
韩东转头,眼眶多了些血丝跟通红:“那是你的选择!没有你,军区不会有任何变化。别把自己看的太重,缺了任何人,都没那么紧要。还有,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,是最基本的尊重!”
“强词夺理!”
韩东看着她眼睛,仿佛能透过窗口看到她的内心。
语气,渐渐缓和:“省军区如果需要我,责无旁贷,这够了么!”
钟思影松了口气:“我就知道,你当着黎小安他们的面,拒绝不了我。”
韩东侧目:“你真挺让人讨厌的。”
“这个不用你说。”
下午,韩东离开烈士陵园后,又去荣耀利剑看了眼皮文彬,定了回东阳的机票。
事情了结,他不愿意在这多呆。
更准确的说,是怕再被军方调查,卷到阿鬼等人的事端中去。
皮文彬这会就在韩东身边。
本来说是要找人开车把韩东送回去,或者他亲自开车。只韩东态度坚决,他也不好坚持。
等快出军区,就剩下两人。皮文彬嬉皮笑脸凑了过来:“东哥,你把钟思影那娘们怎么了?今儿一整天在你身边都跟个小绵羊差不多。”
韩东抬脚,皮文彬麻溜闪了出去。
“东哥,眼光真不错。说实话,要不是皮肤有点差,钟思影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,我都有点妒忌你了……家里红旗不到,外面彩旗总往身上飘。嫂子也是心大,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饿狼单独外出……”
韩东失笑:“你小子存心找死。”
皮文彬逗趣几句,略正经了些:“好容易来我这一趟,连个做东道主的机会都不给兄弟我。”
“有点事等着处理,再说东阳临安挺近的,以后机会大把。过两年,我来这边发展也说不定。”
“也是。”
皮文彬认同点头,边走边聊。
快到门口之时,身后嗡嗡的车辆噪声大作。
皮文彬回头一看,当即条件反射缩了缩脑袋,是钟思影。
韩东心里不妙,还没等反应过来,女人就拉开车门下来拦在了两人面前:“先等等,临时有点意外。韩东,你还不能走。”
皮文彬满脸殷勤:“姐,什么意外啊。”
钟思影瞥了他一眼:“边去,没你的事。”
皮文彬混世魔王般的角sè,偏打不赢钟思影,靠山也没她扎实,职位更是被她直接管着。闻言老老实实溜了。
就剩两人,钟思影这才左右看了看:“阿鬼要见你。”
“本来不打算麻烦你的,可没办法,他目前是唯一的活口。想让他开口交代一些事情,只能先顺着他……你也该清楚这种人,软硬不吃。他不想配合,省军区手段用尽恐怕也撬不开那张嘴。”
这似乎不是什么大事,韩东也不好直言拒绝:“我票都买好了。”
“先过去看看,回头我送你十张。”
“你也别送票了,给我现金就成。我现在口袋里就三百块钱,连给家人带点礼物都不够……”
“别在这给我耍贫,赶紧上车。”
韩东看她已经拉开了车门,吐了口气,只好跟着坐了上去。心里在好奇,阿鬼见他干什么?
片刻间,车就开到了军区深处的一个地下室入口前。
来到这儿,气氛明显严肃了许多。远程摄像头,密密麻麻,三五米远必然会有一个。有的在旁边草丛中,有的在树上,大多隐秘。
不光如此,韩东凭直觉判断,周围至少有三个人在他进来的瞬间就锁定住了他。要么是狙击手,要么是观察放哨者。
瞧这阵仗,此地应该是属于三号营内部,专事关押特殊犯人的临时监狱。
每个军区都会有这么一个地方,不为人所知而已。
被钟思影带着,一路也未受到阻挠。
随着进入亮如白昼的地下室,一股yīn冷的潮湿发霉感铺面而来,空气流通性也不太好。
走廊两侧,每隔几步,就有一道双重铁门。尽头处,一个头发斑白,慈眉善目,穿着军装的老人被几个警卫员簇拥着站在原地。
韩东没见过陈松平,但注意到对方肩章的时候,直接就联想到了一块。
随后,钟思影的称呼也证实了他猜测。
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头儿,就是傅立康没少提过的陈松平,也是整个省军区最传奇的人物,没有之一。
国内首屈一指的王牌特种部队荣耀利剑创始人,省军区三个副司令员之一,兼管省军区特种军事这块。这些可能不值一提,毕竟年龄跟资历在,寻常人也有可能熬到这一步。
让底下军人广为议论,流传最多的事迹是其年轻之时所获得的那些成就。
每一桩,每一件,提起来都如数家珍,让整个军区都与有荣焉,为此骄傲。
面对这种人物,韩东也敛住随意,跟着钟思影叫了声陈老。
陈松平眯缝着眼睛,有几颗镶嵌的白牙,一笑全漏了出来。
“久闻其名,果然是英雄少年。”
明明第一次见面,陈松平却熟悉的仿佛见到了自家子侄,上前拍了拍韩东肩头,满脸赞许。
韩东被他过于热情的态度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可随即,也便明白了过来。陈松平跟傅立康关系不错,把他当成了傅立康义子。
韩东扯了扯嘴角:“陈老,您可能误会了……”
陈松平像听不懂韩东说什么,自顾道:“你干爹亲自交代下来让好好照顾你。要是出点差错,我还真没办法跟他交代!好在你小子够激灵,够能耐,比我年轻时候厉害!!”
韩东适应不了陈松平的态度,他真不是傅立康义子,猜测傅立康之所以这么说,可能是为了让陈松平重视他的安全。
没再多想,他看了眼铁门:“陈老,阿鬼是关在这儿么!”
“是。你等会进去见机行事,有必要的话,帮我问点东西。”
韩东心里微动,心想能混到这地位,果真都是老狐狸一条。不动声sè就把他套了进去。
阿鬼见他是真,陈松平有所想法应该也是真。
心里如是想,嘴上客客气气的不失礼节:“陈老,我恐怕也无能为力。”
“试一试没关系,老傅说你在审讯心理学上造诣不错,上京军区那边有几个冥顽不灵的,就是栽在了你手中。小韩,跟你陈伯伯这还藏拙么!”
一连串的高帽压下来,韩东不知作何回应。
他确实是没把握从阿鬼嘴里挖出东西来,对方极有可能出身e国的黑水军团,那些家伙受训最严格的就是反审讯方面。
韩东在阿鬼落网之后想过。
如果那天不是逼得阿鬼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,恐怕,军方得到的也只能是一具尸体。
这种人明知道自己活不了的情况下,压根不会让自己犯到别人手中。
思索着,韩东无端挑了挑嘴角。
想这么多干嘛,陈松平说阿鬼要见自己,那自己给见一面就行了。至于帮着审讯,顺其自然就行。问的出来当然皆大欢喜,问不出来,他也算是尽了力,不给人留话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