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阴阳轿夫
这一路上我都没敢回头，因为车速太快，电车来回颠簸，有几次差点把我掀下去。我知道，万一掉下去了，这条命就完了。所以我两手死死地抓着车把，不敢松手。等我逃到馒头店的时候，发现用力过度，两手都肿了。
我看见馒头店还亮着灯，总算松了一口气。我从车上下来，刚走了没两步，脚下一软，扑通一声，跪倒在大街上了。
在钟老头家的时候，我再害怕也挺过来了。直到回了馒头店，jīng神才彻底崩溃了。
我在门口坐了一会，感觉街上冷冷清清的，也挺可怕。于是我锁上电车，连滚带爬的向馒头店走。
花嫂有钱，所以住在高档小区。我和罗小四是穷光蛋，没钱租房子，所以住在馒头店，顺便看门。
当我走到店门口的时候，发现大门紧锁着。我敲了敲门，里面没人回应。我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馒头店。里面明明亮着灯，怎么会没人？
我正在奇怪的时候，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哭声。这声音悲悲切切，像是在给人送葬。
我吓了一跳，连忙躲在了黑暗中，探着头向那边张望。
送寿桃的事已经把我变成惊弓之鸟了。我现在谨慎的很。
那阵哭声越来越近了。我看见一队人，穿着白衣白裤，戴着高高的白帽子。最前面的两个人提着灯笼，后面的四个人抬着一顶轿子，他们缓缓地向这边走来了。
我看的清清楚楚，这些人全都踮着脚尖，他们轻轻地在地上一借力，身子就晃晃悠悠的向前飘出去老远。
那顶轿子明显是用白纸糊成的，而且比普通的轿子要矮很多，也长了很多。看起来既像是轿子，又像是棺材。
等他们走到馒头店门口的时候，队伍就慢慢地停下来了。
我手心里面全是冷汗，一个劲的念叨着：“不是找我的，不是找我的。”然而，有一只小鬼把轿帘掀开了，从里面捧出一张大幅的遗像来。
这遗像黑白分明，根本就是我的照片。上面的我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。这笑容怎么看都像是钟老头的。
我瘫坐在地上，用手死死地捂着口鼻，连呼吸都不敢了。
这些小鬼捧着我的遗像，一边哭一边四处张望，似乎正在寻找我。他的哭声很怪异，有时候像冷笑，有时候又像是在叫我的名字。这声音钻到我的耳朵里面，让我的jīng神一阵恍惚。
我趴在地上，一点点的向后退，想要逃离这里。可是我刚刚退了两步，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。我吓得一哆嗦，回头一看，是罗小四站在我身后。
我又惊又喜，也来不及问他怎么在这。只是着急的压低了声音，拽着他说：“兄弟，快走，这里有鬼。”
罗小四也吓了一跳：“有鬼？在哪呢。”
我懒得跟他多说，拽着他向黑暗中狂奔。可是刚刚跑了两步，我就发现不对劲了。罗小四的手冷冰冰的，好像没有温度一样。而且他的身子轻飘飘的，似乎没有什么重量。我拽着他，不像是在拽着人，倒像是拽着一只气球。
我心里面咯噔一声，慢慢的回过头来。我的眼光向下瞟了瞟，罗小四踮着脚尖，站在我面前，笑嘻嘻的问：“柴天，怎么不跑了？”
我头皮发麻，向后退了一步，指着他叫道：“你……你不是罗小四。”
罗小四嘿嘿笑了一声：“钟老头等你去吃寿桃呢。央求我们几个来接你。”
我猛地打了个哆嗦，转身向后逃去。结果这么一回头我才看见，抬轿子的小鬼已经拦住我的去路了，他们全都笑眯眯的：“柴天，你跑什么？乖乖跟我们回去吧。今天不去明天去，何必拖着呢？”这些笑容，和遗像上面的一模一样。
我的脊背贴在冰冷的墙上，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，使劲的想办法自救。而那些小鬼将我围了起来，一点一点的接近。
眼看他们就要抓住我了。我脑子一热，大喝了一声，低着头冲过去了。
我感觉有很多手在抓我，有很多手在拽我。我不停地大叫，想用愤怒驱散心里面的恐惧，可是这办法根本不管用。
不知道挣扎了多久，我终于jīng疲力竭了。脑子里面越来越糊涂，力气也越来越小。我眼看着那棺材一样的轿子越来越近，我应该是被小鬼抬起来，要装到轿子里面了。
我心中一沉：“完了，这下死定了。”我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，就失去了意识。
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，我发现我躺在馒头店的地上。花嫂正蹲在旁边盯着我。
我的脸上有一阵血腥味，我用手抹了一把，是紫红sè的血。
花嫂见我醒了，冲我说：“你别害怕，是鸡血，给你驱邪用的。”
我这才放下心来，一扭头，又看见坐在旁边的罗小四。我畏惧的看着他：“你是人是鬼？”
罗小四无奈的笑了两声。花嫂却叹了口气：“看来，你是真的撞见东西了。”
我全身无力，躺在地上听他们两个说了一阵，渐渐明白怎么回事了。
原来我骑着电车去送寿桃之后，罗小四坐在店里面，满心欢喜的要等着分钱。结果左等我也不来，右等也不来。正在奇怪的时候，外面传来了我的喊声。
他打开店门跑出来，正好看见我站在街上，对着一团空气大喊大叫，像是在和人打架一样。罗小四也吓了一跳，连忙打电话叫人。
结果我的力气大得要命，四五个人都按不住我，直到天亮，我才渐渐地安静下来了。
我听完了这话，再想想昨晚的事，心里面一阵阵害怕：“是啊，我是见鬼了。”我把身上的信封掏出来，把里面的钱倒出来。里面纷纷扬扬掉出来几张票子，花花绿绿的，全是死人钱。
花嫂和罗小四着急的问我到底遇见什么事了。
我挣扎着坐起来，喝了一大杯水，然后把昨晚的事讲了一遍。
罗小四和花嫂听了之后，脸sè都有些发白。
我习惯性的挠了挠头：“那些小鬼说了，一定要带我去见钟老头不可。我是不是逃不掉了？”
他们两个没说话，我却看见手心里面多了一团头发：我只是轻轻一挠而已，头发就大把的脱落了。
我听人说，头发生在身体之末，最是敏感。身体不行了，头发必然先掉下来。
我心中一沉，连忙拿起旁边的镜子。
我在里面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，但是我仔细看了看，把他认出来了。这张脸属于我。我的眼窝眍䁖着，嘴角向下耷拉，居然呈现出老态来。好像一夜之间，老了十几岁一样。
我心灰意冷的把镜子放下，嘴里面嘟囔着：“完了，这下完了。”
我正在叹气的时候，外面有个大妈走进来，问我们：“今天还卖不卖馒头了？”
花嫂大叫：“不卖了，没看见要死人了吗？”
我闭着眼睛，念叨着：“是啊，我恐怕是要死了。”
罗小四在旁边说：“咱们给那个什么钟老头烧几张纸，认个错行不行啊。”
我睁开眼睛，苦笑一声：“你忘了吗？回来时候，他可是给了我不少钱，这说明他根本不在乎钱。”
我说到这里，脑子里面又莫名其妙的响起那两个小孩的话来了。
女童说：“哥哥，这个人吃了我们的寿桃，怎么不给我们送寿礼啊。”
男童说：“你真笨。他自己不就是寿礼吗？”
我点了点头，看着外面的晨光：“我明白了。我就是寿礼。我吃了他的寿桃，他恐怕要吃了我才肯罢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