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无常
如果是平时，我倒也不介意和他随口聊两句。但是我今天心情正不好，他还偏偏一个劲的盯着我乱看，我心里面就有些不爽。
我说道：“我脸上有花吗？你看的这么带劲。”
这人干笑了一声，说道：“失礼，失礼了。”
他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豆腐脑，然后说道：“这位朋友，恕我直言，你的面相不一般啊。”
江湖骗子我见过太多了，不过这么年轻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，我在心里面冷笑了一声，问道：“怎么不一般了？大富大贵，还是印堂发黑啊。”
这人笑了笑，然后凑过来，神神秘秘的说道：“实不相瞒，我最近刚刚跟师父学了点术数，皮毛而已，算不得什么。但是太明显的面相，还是能看出来的。比如你这面相，我看你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。”
我一听这话，心中一动，问道：“你师父是什么人？干什么的？”
诚如这年轻人所言，我确实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。但是我对他感兴趣，到底还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位“师父”。毕竟眼前这人太年轻了，我实在信不过他。
这人对我的反应很满意。他笑了笑，说道：“别着急，咱们边吃边聊。”
然后他回头向豆腐脑老板喊道：“再来两碗豆腐脑，五个肉包子。”
我咧了咧嘴，说道：“你吃的也太多了。”
这人嘿嘿笑了一声，说道：“我师父经常教我，遇见冤大头的时候，要狠狠的宰一笔。”
我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。毕竟当时心乱如麻，居然完全没有领会到，他口中的冤大头就是指我。
我们两个说这话的时候，豆腐脑老板已经把包子和豆腐脑端上来了。他听见我们一个劲的“师父”、“面相”、“鬼门关”之类的谈论。于是插嘴问年轻人：“你是道士？”
年轻人得意的点了点头，笑道：“没错。”
老板也高兴起来了，马上对着路边的行人叫道：“肉包子啊，好吃的肉包子。出家人都忍不住破荤戒了。”
年轻人愣了一下，鄙夷的看了一眼正大做广告的老板，嘟囔道：“你知道什么叫道士吗？”
我问年轻人，你既然是道士，那你的道号是什么？
年轻人笑了笑，说道：“无常。”
我呆了一下，有些奇怪的说道：“怎么叫这个名字？有点不吉利啊。”
无常笑道：“我本姓吴，所以我师父就干脆给我起了这个道号。”随后，他又一本正经的念道：“一切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，应作如是观。此即为无常也。并没有什么不吉利的。”
我挠了挠头，说道：“你刚才念的是佛经吧？可是你刚才又说你是道士……”
无常笑道：“借用一下，借用一下。道理都是相通的，不必较真。”
随后，他又问道：“那你叫什么？”
我说道：“我叫柴天。”
无常听了我的名字，忽然愣住了。
我奇怪的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无常神秘兮兮的问道：“你这名字，谁给你起的？”
我有些摸不着头脑，说道：“这名字很普通啊，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无常微笑着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我对道术一知半解，也说不上什么来，可能只是巧合罢了。”
他沉默了一会，又指了指我，说道：“柴兄弟，我看你两眼有些凹陷，嘴角向下耷拉，脸上的皮肉松松垮垮的，已经有些死相的征兆了。你最近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？”
我听无常分析的头头是道。不由得多信了他几分。我叹了口气，把昨天晚上的经历讲了一遍。至于我三舅和吴永年的事，则隐去不提。毕竟我和无常只是在大街上偶尔碰见，并不是什么熟人，这种隐秘的事，没有必要说。
无常听了之后，连连点头：“怪不得，怪不得。”
我忽然心中一动，问道：“既然你是道士，你能帮我把脑袋上的钢针拔下来吗？”
无常叹了口气，干笑道：“兄弟，实不相瞒，我还没有这个本事。你如果想要救命，不如来找我师父。”他在身上掏了掏，拿出一张名片来，随手递给我：“这是地址。”
他把名片交到我手里面之后，又想了想，说道：“你找到地方之后，会看到两扇大门，一扇是白sè的，一扇是黑sè的。你千万要记住了，推开白sè的那一半走进来，千万别走错了。”
我听了这话，有些诧异的说道：“这么神秘？听起来挺诡异啊。”
无常笑了笑，说道：“我师父这人有些怪癖，你还是按照他的规矩来吧。”
随后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，笑道：“兄弟，咱们晚上见。”
无常把吃剩下的包子抓在手里，摇摇晃晃的走了。我正看着那地址出神。老板忽然走过来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，说道：“小伙子，刚才那道士的饭钱，是不是算在你这里？”
我奇道：“为什么要算在我这里？”
老板愣了一下，说道：“你们两个不是聊得挺高兴吗？他临走的时候指了指你，那意思不是一块算钱吗？”
我冲老板冷笑道：“我这人自来熟，和谁都能聊高兴了，咱们两个聊一会，我这顿饭是不是也不要钱了？”
老板一听这话，跺了跺脚，骂道：“现在的出家人怎么回事？不好好在庙里念经，整天坑蒙拐骗的，比老百姓还狡猾。”
我把饭钱结了账，捏着名片回了出租屋，疲惫不堪的倒在了床上。
我翻来覆去的迷糊了很久，脑子里面乱纷纷的，根本睡不着觉。
过了很久，屋子里面渐渐地黑下来了，我拉开窗帘，发现外面已经亮起路灯了。
我决定去找找无常的师父，碰碰运气。
我按照名片的地址，走到市区的西北角。这里已经有些偏僻了。路灯都有些稀疏，经常出现大段大段的黑暗区。
我来回走了几遍，终于找到了那两扇大门，果然像无常说的那样，一扇是白sè的，一扇是黑sè的。
夜风呜呜的吹着，刮得地上的落叶哗哗乱响。这两扇门时不时轻微的开合一下，裂开一条缝隙。看样子，它们是虚掩着的。
自从经历了几天前的寿宴之后，我变得很警惕，甚至有些神经兮兮的了。我悄悄地走到大门跟前，隔着门缝向里面张望。
里面似乎不是院子，倒像是一条小巷子。中间有一条窄窄的通道，旁边是两排屋子。这些屋子都面对着面，每一间屋子门口都挂着两盏灯笼。
这条小巷子静悄悄的，气氛比钟守勤家还要恐怖。
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，忽然有一只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。我吓得一哆嗦，连忙向旁边跳了一步。
我扭头一看，发现是一个老头。这老头手里面提着马扎，胳膊下面还夹着棋盘，看样子是刚刚下象棋回来。
他一脸焦急的说道：“小伙子，你是干什么的？好端端的，来这种地方干嘛？”
我听老头这么一说，心里面更加紧张了。我小声的说道：“有一个小道士，让我来这里……”
老头跺了跺脚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：“什么小道士？这里哪有小道士。”他冲我摆了摆手，急道：“还不快走。”
我吓了一跳，连忙跟着老头向远处走去。
老头把我带到了一个面馆，里面亮着柔和的灯，有三两个食客正在吃东西。这让我的踏实了不少。
我问道：“那两扇大门，不对劲吗？”
老头用手指敲着餐桌，说道：“能对劲吗？黑的是丧服，白的是灵幡。你想想，那是什么地方？是谁这么坏，把你骗来的？”
我沮丧的说道：“是一个叫无常的小道士。”
老头冷笑道：“你听他的名字也不像是活人啊。”他重重的叹了口气，颇为失望的说道：“现在的年轻人啊，善恶不分，人鬼不分。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