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人鬼不分
老头感慨了一会，就问我：“你吃晚饭了吗？”
我这时候才想起来，一整天都只想着脑袋上的钢针，连晚饭都没有吃过。刚才满肚子心事，倒不觉得有什么，现在被老头一提醒，顿时觉得饿了。
老头看我的模样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，热情的说道：“你坐着，我帮你点一碗面。”
我连忙从兜里面掏钱。老头摆了摆手，说道：“不用，这碗面我请你。”随后，他又感慨的说道：“当初我也有个儿子，长到你这么大，忽然就死了。哎，我看见你，就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孩子一样。请你吃一碗面，心里面很舒服。”
老头颤颤巍巍的向柜台走去了。我正看着他的背影出神，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我这几天像是惊弓之鸟一样，恨不得看谁都像是鬼。所以被这么一拍，顿时就吓了一身冷汗。
我回过头来，看见有个人坐在我身后。这人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，头上又戴着一顶帽子，死死地低着头。
我看了看头顶上的电灯，心想：“灯火通明的，而且店里这么多人，总不至于闹鬼吧？”
我问道：“你有什么事吗？”
那人也不抬头，只是幽幽的说道：“兄弟，你人鬼不分啊。”随着他说话，有一缕烟从他头上冒了出来。
我吓了一跳，正要站起来的时候。他又拽了我一把，抬起头来，说道：“别怕，别怕，是我。”
我仔细一看，这不是无常吗？我比刚才更害怕了，这小子是鬼啊。
无常从怀里面掏出一枝香来，点燃了，放在我鼻子下面，说道：“你含一口烟。”
我想走又挣脱不开他，想打斗又怕惹恼了他。只能紧张的问道：“你想怎么样？你怎么缠上我了？”
无常有些无奈的说道：“我是好人，我这是救你呢，你快点含一口，晚了就来不及了。”
我虽然不相信他，但是人总得呼吸，他的烟在我鼻子下面乱晃，我不免就吸了一点。这一口烟吸进去之后，面馆里面的灯光就迅速的黯淡下去了。
我吓了一跳，连忙抬头看那盏电灯。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，这哪是电灯？是一盏黑漆漆、油腻腻油灯，吊在房梁上，灯光昏暗，火苗乱晃。
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我身边了，他小声的说道：“看见没有？你被鬼遮眼了。这个面馆，不做活人的生意，只做小鬼的生意。”
我打了个哆嗦，扭头看了他一眼，只见无常的一张脸在灯光下青幽幽的，比小鬼也好看不了多少。
他伸手指着那些食客，说道：“你仔细看看，看他们是怎么吃饭的。”
我瞪大了眼睛，在灯光下看了看。只见那些人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面，两只手放在膝盖上，弯着腰，一张脸笼在盘子上面，不住的吸那些热气。
我吓得顿时出了一身冷汗。这时候，帮我要面条的老头端着碗出来了。
我看见老头身上的衣服变成了对襟寿衣，两脚也不是踢踏着走路，而是脚尖一点，就晃晃悠悠的向前飘上一两米。他那张脸皮包着骨头，更显得尖嘴猴腮，yīn险狡诈。
老头一眼看见了我身边的无常，怒道：“小子，你来这里干什么？”
无常脸上露出害怕的神sè来，拉着我叫道：“快跑快跑，被抓住了就惨了。”
我紧张的跳起来，跟着无常一阵猛跑，一直冲出了面馆。
身后yīn风阵阵，显然是老头追出来了。他一边追，一边破口大骂，诅咒无常一辈子娶不到媳妇，娶到了也生不了孩子，有了孩子也不孝顺，孝顺也活不长……
这套词他骂得极为顺口，估计是骂惯了的。
我们两个虽然年轻，但是论跑步速度，哪里能跟小鬼相比？老头一边骂，一边追，声音越来越大，也越来越近了。
我长气不接下气的说道：“兄弟，你……你不是道士吗？快，快捉鬼啊。”
无常也喘着粗气说道：“我不会。咱们跑，快跑，进了门就行了。”
我看了看那一黑一白两扇大门，连忙跑过去了。
无常拽了我一把，叫道：“白的，白的。”
我们两个直接撞开白门，一头扎进了巷子里面。
无常停下脚步，坐在地上说道：“行了，进了这里就安全了。”
我也坐下来，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。那老头正在门外破口大骂，不过还真的没有追进来。
我放松下来，也顾不得地上脏不脏了。直接仰头躺倒，问道：“你这里怎么回事啊？怎么还有鬼？”
无常苦笑一声，说道：“瞧你这话说的。哪里没有鬼？有人的地方就有鬼。只不过你平时看不见罢了。现在你正在走背运，所以就见了鬼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说道：“原来如此。外面那家店怎么回事？把我骗进去，打算吃了我吗？”
无常笑了笑，说道：“如果没有那老头，你要是进去了，里面的小鬼也就吓唬吓唬你，把你轰出来就算了。但是你是被老头带进去的，那就不一样了。”
我问道：“这话怎么说？”
无常笑道：“那个老头无儿无女，死了之后也没人扫个墓上个坟什么的。心里面一直是个疙瘩。所以看见年轻人就想骗到面馆里面去。请人吃上一碗面。然后就可以说。你吃了我的，我也得吃你的。逢年过节，你得给我烧香上供。”
我笑道：“这老头还真有原则啊。直接抓住一个活人强迫他供奉着不就行了吗？”
无常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小鬼比人有原则。一来一去，有借有还，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找你麻烦。”
我叹了口气，说道：“可是我怎么就平白无故惹上麻烦了呢？”
无常笑道：“因为你遇见的是厉鬼。厉鬼这东西，就是鬼中的魔头，他们从来不讲道理。这时候，就得用到咱们道门中的人了。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，说道：“来吧，我带着你参观参观我们这，没准以后你也得住在这里呢。”
我心想：“我住在这里干嘛？鬼里鬼气的。”
我站起身来，在这里望了望。我看见这条小巷子里面，不仅两扇大门黑白分明，就是巷子中间的路也一分两半，一半黑，一半白。而两旁的房子，也一半抹着白灰，一半漆着黑漆。
无常指了指黑sè的那一半，说道：“看见没有？这一半连我都不敢轻易去，里面来来往往的都是鬼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指着白sè的这一半，说道：“照这么说，这一半是住人的了？”
无常笑道：“不错，正是这样。”
黑sè的那一半房子全都敞开着门，里面黑乎乎的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。而白sè的这一半则紧闭着门窗。
无常带着我在白sè的路上走了两步，一边走，一边说道：“白sè代表阳，小鬼们最懂规矩，一般不来这里。正中间这一间屋子是客厅，咱们没事就在这里坐着。其余的屋子，有的是仓库，有的是客房。”
我走到客厅门口，看见上面挂着一块牌匾，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：“yīn阳相生。”
我又转身看了看黑sè的那一半，上面也有一块匾，工工整整的写着：“魂兮归来。”
这巷子其实是一条死胡同。在最里面有一堵墙将外面隔绝，墙上画着一个大八卦。
无常打了个哈欠，说道：“咱们这里叫引魂巷。小鬼有冤来找咱们。活人有难也来找咱们。嘿嘿，做的是黑白两道的生意。”
我跟着他走到客厅里面，笑道：“你这话听起来像是黑社会一样。”